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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8-2-17 11:49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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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眼里的保定——过大年
原创 2018-02-14 纪强 太行人家
“春雨惊春，清谷天，夏满芒种暑相连，秋处露秋，寒双降，冬雪雪冬，小大寒。”这是中国传统二十四个季气的俗语。“冬雪雪冬，小大寒”以后，接下来就应该是“杀猪过年” 了。农历春节俗称过年，是中国人一年里孩子们升学、人长一岁、一家人团聚的最讲究、最重要的节日。孩子们盼过年，年里有好吃的，有新衣裳穿，有鞭炮放，有人一起玩，还不挨家里大人们的打。
每到过年前，市革委会按每家的人口定量发放过年的商品供应票，有牛羊肉票、猪肉票、鸡蛋票、鱼票、鸡票、面酱票、豆腐票、粉条票、酒票、烟票。猪肉票比平时翻倍增加。副食品本中的红、白糖、碱面、盐成倍增加量。粮店也会增加过年供应，每人增加两食油，细粮指标中每人调剂两斤七二粉，粗粮指标中每人调剂出若干斤大米、江米、红豆、绿豆、花生、葵瓜子。
年根里的几天里，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。天不大亮我就出了家门，头上戴着大棉帽子，手里挎着大菜篮子，衣服口袋里揣着钱和各种商品供应小票，还有副食品本，黑黑蒙蒙中踏上城墙上的小土路。一路走到大西门的菜店，在菜店的门前排上队。一直等到八九点钟，菜店的门一开，人们涌进店内，跺着已经冻麻的双脚，用手拍打身上的白霜。我买了鱼，转身又排队买猪肉，店里有什么就排队买什么。在柜台前，掏出一叠小票，翻来找去，用冻僵发木的手从一大张票上撕下小票，连同钱一起交付售货员。置办多少年货，心里估量着自己的携带能力，年货一次两次难以置办全，还有来日。
回家时，一只胳膊挎着沉重冒顶的大篮子，一手拎着鼓鼓溜圆的尼龙网兜，走在城墙上的小土路上。数九寒风吹来，缩紧着身体往前走，挎篮子的胳膊发麻，拎网兜的手指发疼，几次停住脚步，跺几下双脚，篮子和网兜倒换倒换手。那个年月，冬天的气温经常是零下十几度，孩子们的脚、手、耳朵常常被冻伤，尤其是双手，手背关节处的皮肤被冻裂，露出道道口子。晩上睡觉前，我用滚烫的开水烫手和脚，每次钻心地疼。
年货买回来，放进大盆小罐里，尔后，就着冰茬放到小屋里。门上挂好门锁，防止被小猫叼走。几年后，我学会了做饭，年货连买带做。年三十前，我会两天不出门，先磨刀，发面，尔后煎、煮，烹、炸，剁馅，蒸馒头，蒸豆包，准备过年期间几天的吃食。一边做一边尝，正顿饭不用吃。
过年，实际上过得是人，是人气。年根里，大街小巷都是人，到处是排队买东西的人群，菜店、粮店、肉店、食品店、副食品杂货店，还有百货商店和土产门市部里熙熙攘攘，人头攒动，一派购销两旺的场面。最忙活的是售货员，早去晩归，加班加点，买卖高峰时，喝水去厕所都顾不上。
进到腊月，年味一天比一天比浓。人们除了一趟一趟的购置年货，衣服被褥洗洗涮涮，糊顶棚子扫屋子，再有是鼓捣全家人年里的吃食。几天里，起早贪黑，鸡、鸭、鱼、肉不是煎煮就是烹炸，剁肉馅儿也不是个轻活。还有蒸馒头蒸豆包，一锅接一锅，一屉按一屉，往往做到后半夜。
家里的锅、碗、盆、勺，大缸小罐都会派上用场。现在回忆，当年最辛苦最不容易的还是每户人家里的母亲，这是她们一年里最忙碌的时候，也是最操心犯愁的时候。除了做家务，让每个母亲最犯愁的，是全家人过年的穿戴。那时，城里人家的父母大部分是单职工，父亲一人的工资每月三四十元，养活一大家子。
还有就是当时人们很少能穿上成衣，大部分由母亲缝置。遇上孩子们多的，一家大小七八口子的人，过年时，每个人都能够穿戴的像摸像样，往往让做母亲的最犯愁。平日里，母亲们精打细算，省吃俭用，年前一二个月就开始下手准备。往往是掂量来掂量去，钱就这些，还要人人兼顾到，过年了，不能让一个人沒有件新衣裳穿啊！真是煞费苦心，寝食不安。白天洗晩上做，剪了又剪，缝了又缝，拆了大的做成小的，外面做新的里面做旧的，很多的时候，忙活到下半夜。
尽管就这么难，做母亲的一定会让全家每个人在年里，高高兴兴的、体体面面的。但我一直认为：世上的母亲，当数中国的最伟大，她们最勤劳最智慧。
一说到过年，必然提到男孩子们放炮仗。炮仗是旧称，如今叫鞭炮。每逢过年前，政府特许炮仗私人买卖，在市区设立炮市。当时我们知道的炮市有三个，南关大桥的最大，城隍庙街的最小，再一个就是大西门护城河小树林的炮市（现市群艺馆）。法院西街在城西的城墙上，离大西门的炮市最近，那几年里，市区其他的炮市我一次都没去过，每年只去大西门的炮市买炮仗。
卖炮仗的商贩来自保定各县的农民，炮仗是他们自已擀制的。买卖小的，骑辆自行车，后依架两边驮两麻袋的炮仗；买卖大的，套着大马车，炮仗放在木箱里或者板柜里。马车到了炮市，卖炮仗的小商贩们把马匹解下来，然后牵到几十米外护城河的河边，将它们拴在树上。一辆马车三四个人，有吆喝的，有试子炮仗的，有守在炮仗箱旁一边收钱一边拿炮仗的。买卖大炮仗多的，还配有坐在炮仗箱上防偷防抢的看守。
卖炮仗的是我童年里见到的最会做生意的人，也是最卖力气的买卖人。他们大部分是年轻漂亮的小伙子，尤其是吆喝买卖的和试放炮仗的，个个有很好的身材，嗓门宏亮，嘴头子好使。除了喜欢听炮仗的爆竹声，我们还喜欢听卖炮仗的吆喝声，声腔五花八门各有特色，尤其是高阳县、安新县和雄县人，他们操着本县的乡音，有的高吭脆亮，有的委婉延绵，好听有意思。最留有印象的是雄县人，前来买炮仗的人，如果向他询问起炮仗的某个质量问题，他会对你说：“沒问题儿！”，“没”字音末，“题” 字加儿音。三个字说出来，语速快，轻飘飘的，像唱情歌。
由卖炮仗的吆喝买卖，让我想起来一个卖野药的。前一年的冬天，路过河北电影院，看到影院的广场中央围了很多的人，我便停下脚步，凑了过去。大冷天的，只见一个黑脸壮汉光着上身，在人群之中，围着场子连走几圈，边走边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肚皮和脑门子，嘴里还大声说着什么。离他距离远听不清楚，我往人前挤了挤。黑脸壮汉开始打挙，这一通打，打了长拳又打短挙，功夫不浅，每套拳打得都有模有样，获得大家的称赞。
大家喊道：“嘿！人不可貌相，海水不可斗量！，牛皮不是吹的，火车不是推的，泰山不是垒的，麻子不是抠的！”一边说着一边又是拍肚皮打脑门子。
大家正在猜想这个黑脸壮汉是打把式卖艺的，还是什么的时候，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棵黑球蛋蛋，似大号玻璃球的大小。黑脸壮汉手举着黑球蛋蛋说：“这是什么？这是英雄大力丸！”尔后，他开始介绍他的英雄大力丸。我一个小孩子根本不懂得壮阳药是怎么会事儿，兴趣全无，便走开了。
这个黑脸壮汉让我第一次知道了买卖也有这样做的。年前的腊月里，炮市就开了市。卖二踢脚的，占据一块空地，为了招揽生意，连续不断地试放二踢脚；卖鞭炮的站在马车上，手里挑着一只竹竿试放鞭炮，边放边左右来回悠荡着手中的竹竿子；还有卖苶灯、摔炮、拉炮、起花、刺溜花、的的筋、撵撵转和钻天猴儿的，他们散布在炮市的各各角落，不是在吆喝就是在给围观的人做燃放炮仗的演试。
小孩子们喜欢看燃放撵撵转的。撵撵转我们俗称老鼠屎，它的个头和形状很像老鼠的屎，燃放起来冒着小青烟在地上四处乱蹿，非常有意思。同样有意思的还有钻天猴儿，燃放时冒着青烟带着“嗞儿、嗞儿” 的尖叫声，像小猴儿似的打着滚转着圈快速飞向天空。
卖炮仗的，最害怕在试放炮仗时炮捻出现尿蔫，还有就是发生刺溜花现象。每到这时一定会引来众人的“嘘、虚！”和“噢、噢！”的起哄声。为了挽回影响，卖炮仗的往往得下血本，连续不断可着劲地试放炮仗，一直放到买炮仗的人们点头满意为止。如果试放的炮仗再次出现尿蔫和刺溜花，前景一定不妙，情况严重时，这一天里，卖炮仗的在炮市很难再有什么生意做了。
炮市里，卖炮仗人的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，炮仗声此起彼伏，各种炮杖不同的爆炸声传递到人们的耳朵里，天空腾起一片片青烟，火药味弥漫数百米。我们在炮市里钻来窜去，那儿放炮仗就奔那里，不用花钱，听足了炮瘾。没人来买的时候，卖炮仗的便会停止试放炮仗，我们凑围上去，吵闹着让人家试放。卖炮仗的人知道我们个个是只听不买的主儿，翻着白眼对我们说“别试，两响的！”
卖炮仗说的这句话是保定流行的双关语，在这儿说的是他的二踢脚质量好，一定是两个响的；在其他场合则是指事情别再试着做，结果一定是这样的。
炮仗是燃爆品，我的印象里几乎每年炮市都会发生炸炮市。炸炮市的时候，炮炸连营，一片炸声，且连绵不断，四处是浓烟翻滚，人们抱头鼠窜。二踢脚的危害最大，平射可以伤人。有经验的卖炮人，来时都会准备好一床棉被，一旦发生炸炮市，他们会奋不顾身把整条棉被压盖在炮箱上。
遇到炸炮市，我们从大西门的炮市一口气跑到城墙上，尔后站稳脚，惊慌未定，喘着粗气。回头望去，隔着几百米远的距离，看到炮市的天空腾起一大片浓浓的黑烟，随之，便闻到了飘来的火药味。
每年的炸炮市，最倒霉的应该是卖炮的农民，不但身处险境，还有可能血本无归。父亲给我买炮仗的钱不多，每年只买些小头的鞭炮、苶灯、摔炮、拉炮、撵撵转、钻天猴儿什么的，二踢脚和大钢炮从不买。鞭炮要计算着放，三十、初一、初五、十五分成四份，不忘记从中抽出一包小鞭炮，拆开拴在一起的炮捻，每日里燃放几只。
推个头，洗个澡，干干净净过大年，是人们由来己久的习惯。冬天里，在澡堂里洗个热水澡，那可是孩子们每年的年根时才能够享受的。保生、小志我们要提前几天里，各自向自己的父母提出去洗澡的请求。钱一到手，大家就着齐儿到西大街的第一澡堂子。
第一澡堂在西大街的路南，万宝堂药店旁的一个大深胡同里。西边是女池堂，东边是男池堂，这个布局体现了男为上女为下的传统思想。这家澡堂子解放前叫徳润澡堂，老字号，建于民国三年（1914年），是保定城里的第一家浴池。当时浴池只设男浴池，到了1937年，日本侵华攻陷保定，带来许多日本女人。也就是这一年，保定城里有了女浴池。
说起保定城里的洗澡堂子，自然会牵连出两个历史人物，一个是曹锟，曾经做过一届民国大总统。当年曹锟在保定府做北洋军的营长，常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，只要闲下来他就会到城里的澡堂子去洗澡。经常给他搓背的小伙计叫张彦青，保定定兴县人，此人不仅搓澡的技艺高超，还是个擅于伺候人的主儿。每次去洗澡，张小伙计都会把曹大营长拾掇的痛痛快快、舒舒服服的。像得了大烟癔，曹大营长离不了张小伙计。后来曹锟给张彦青弄了个军籍，把他带在身边，再后来曹锟做了大总统，张彥青成了曹府的大内总管，度支处处长，掌管着国家金银大库。
我们早早地赶到澡堂子。洗澡的票价有两种，一种是盆塘，一种池子，我们是洗池子的，每位二毛。澡堂子的大厅里摆放着一排一排木制的休息床，两张床两个人对脸一个区域。澡堂子里的服务员都是一些上了年记的人，个个笑容可掬，举指谈吐老成。这些人解放前学过徒，受过旧式服务行规的训练，接人待物规矩讲究。
进到池子里，人立即会沉浸在弥漫的热气之中，一两米看不清人。让我们小孩子羡慕的是泡在热池中的老年人，稳丝不动，微微迷着双眼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。一般的讲，人老了，不仅皮厚骨松，还人老气衰，阳气不足，大泠天里泡个热水澡，确实是一种享受，浑身的轻松舒展，热量从里向外涌。可是对我们孩子们来说，泡热水澡却是一个痛苦的过程，嫩肉漙皮被烫的发疼，满头的大汗淋漓。
洗热澡不全是痛苦，当我们由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，从木盆里取出一只热毛巾板，仰起头，把高温的毛巾敷在脸庞，然后双手一捂，立时七窍全开，那才叫个舒坦。舒坦得走到休息床前，再喝口白开水，从肚子里到肚子外，痛快！
一个澡洗整个半天。既使这样走出澡堂时，我们的胳膊肘、手背和双膝盖上的厚皴黑皮依然清楚可见。
一年的腊月二十八，保生、小旭我们洗完澡从西大街第一澡堂子出来，天色已黑下来，空中飘扬着小雪花，我们走在西大街上，路两旁是民国时期建的中西合壁式商业店铺，它们错落有致，显得古色古香。抬眼望去，飘飞的雪花在路灯下的发着银色的亮光，在我们眼前上下翻舞。刚刚洗了澡，扑面而来的凉风，让我们倍感精神。远处的天空闪烁出几束红光，随后传来阵阵二踢脚的爆炸声，要过年了，大家都流露出很兴奋的样子，眼里和心里格外的敞亮。
图便宜，有的年份我们也去铁路澡堂子，那儿的澡票价一毛。铁路澡堂子在保定火车站站台的南侧，规模不大，里面的设备简陋，没有休息床，没有水喝，存放衣服没有专柜，只有几条长条木椅子，墙壁上也只是钉有几排挂衣服的铁钩。有一年，“老亡命”洗完澡，穿衣时他发现刚刚置办没几天的新棉鞋被人偷走了，那可是过年穿的新鞋。情急之下，我们观敌瞭哨，“老亡命”穿走他人之鞋。
后来，机关厂矿的浴池逐渐多了起来，有的年前对家属开放。
我父亲在汽车修理厂工作，他们厂里的浴池只有一个，男同志一天，女同志一天，转流开放，家属白天不允许洗，只许晚上。有一年，我洗完澡，站在长条椅上穿棉裤，没注意身子往后一仰，一屁股坐在椅子后面的暖气管上，烫掉了一层皮。第二年，为安全起见，是父亲帮我穿好衣服的，尔后，我一个人先跑出浴池。厂院里一片黑暗，浴池门前停放着两辆破旧的大卡车，我便钻到车箱的下面玩耍，猛一抬头，脑袋被车箱顶碰了一个大泡。
年三十，晚饭吃饺子前，人们都要上街扎堆放炮仗。一堆人群放二踢脚，有人站出来高声向另一堆人群喊：＂二踢脚，响两声，爷爷放，孙子听！＂另一堆人群中有人马上答道：＂二踢脚，响两声，孙子放，爷爷听！＂两堆人群里响起愉快的嬉笑声。
放炮仗是过年的一个必须内容，家家都会放。一年里顺当的，用炮庆祝一下；不顺当的，磕磕绊绊的，用炮崩一崩晦气。男孩子家放炮，女孩子家更是要放炮。常看到家里只有女孩子的父亲，放起炮仗来没完没了，往死里使劲的放。给人的感觉：不就是沒有小子吗？不过了！
“男孩提灯，女孩戴花”是老保定过年的习俗。时逢“文革” 时期，商场和门市没有卖灯笼和制花的，男孩子、女孩子们会买一小包红蜡烛。三十晚上吃完饺子，手持点燃的小红蜡在大街小巷串着玩。有条件的人家把红蜡粘在小瓷缸里，然后提在手上，像放红光的手电筒。
红蜡的烛光映照着孩子们穿戴一新的新衣裳，还有喜言一色的脸庞。大年初一，是人们相互拜年的日子，这是老袓宗留下的老规矩。大清早儿去拜年是个讲究，而且越早越好，越早越能代表自己的诚意，越能表示对人的敬意。天没亮，大人就开始催叫孩子们起床，哪怕再困倦再不愿意也得起身穿衣服，总不能人家进屋来拜年你还躺在被窝里，会让人们笑话的。
拜年还有个讲究，就是去拜年的时候，有亲疏和远近之分。亲戚中有辈份和远近，朋友里也有近有远，拜年时就得有前有后。每年父亲领我们到亲戚家去拜年，他都有严格的行动路线，首先是去我大伯家，然后是我姑奶奶家，再后是没出五服或刚五服的几家。从不顾虑路途是远是近，是顺路还是绕道。
有一年，我大伯家的小喜哥，大年初一给长辈们拜年时，他先去了一个本家的叔叔家，尔后才到家给他拜年。后来这个事情被我父亲知道了，惹得他好一段时间不高兴，见到小喜哥父亲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，就差动手打人了。
再一个就是拜年时要给长辈们磕头，这也是老规矩。爷爷、奶奶在世的时候，父亲带我们回老家过年。到了大年初一，天不亮，我们同族的孩子们就集合起来，然后按长幼顺序排列到村里的长辈家里去拜年。每进到一家，“咕咚” 一声，孩子们在长辈面前跪倒一大片。我年龄小，在人们的后面，下跪磕头时被排挤在屋门外，还没等我看清长辈的面目，就被前面站起来的人挡住了视线。尔后，大家掉转队伍再到下一户人家。
一直到了天放大亮，我们还没有拜完同族里的长辈们。后来，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，磕头定为“四旧”中的旧风俗，人们过年磕头被取缔。农村乡下我不太清楚，城里人拜年是不再下跪磕头了，只是给长辈们道一声“过年好！”就算拜年了。但偶尔也能噍见下跪磕头的，有一年，大年初一，天没亮，屋里还亮着灯，我刚刚起床，家门被人推开，进来几个年轻人，里面有我们街的藏永，其余的是其它街道和胡同的。这几个人是哥哥的拜把兄弟，他们齐声高喊一句“过年好！”，随后“咕咚”的一声跪倒在地，趴在地上给我父亲磕头。高兴得我父亲一时嘴不能合拢。
到亲戚家去拜年，除了在大伯家能吃饺子，其他的亲戚家只吃些瓜子、花生、糖块，从不吃饭，也没有压岁钱。记的只有一年，父亲领着哥哥和我给姑奶奶去拜年的时候，得到了压岁钱。姑奶奶和她女儿我桂菊姑姑生活在一起，住玉清观街。给姑奶奶拜完年，慈眉善目的桂菊姑姑送我们到院门口，在一棵大槐树下，她给了我和哥哥每人五毛钱。崭新的毛票嘎嘎增响。没有走出玉清观街的街口，我和哥哥的压岁钱就被父亲给没收了。
姑奶奶是保定城里利升合木器厂东家纪善宽的女儿。1942年我父亲从老家投奔到保定，就是奔他三爷纪善宽家来的，来后他在利升合木器厂学徒木匠。父亲对我姑奶奶一直很敬重，他对我说：你姑奶奶叫纪玉诊，年轻时漂亮，是个大家闺秀。她后来嫁给了一个浙江绍兴藉姓孙的买卖家，他家解放前是做轿铺生悥的，字号叫“玉林轿铺” ，店铺在杨叔胡同，当时是保定城里数一数二的买卖。当年曹锟曹大总统下台以后，回到了他原来的住地保定光园，只要曹锟家里有了红白事都会雇用“玉林轿铺”的轿子，每次总要叮嘱一句：轿子的里外一律必须用新的。
正月里，孩子们到街坊邻居家去拜年，只能得到一块糖吃，不会被主家请到坐位上，遇到家境条件好的会热情地抓一把花生塞进我们的口袋里，大孩子们还能得到一支香烟。过年前，很多的人家会让人从北京捎买回北京和天津出产的糖果，糖果的颜色和味道保定没有，放到嘴里别有一番甜味。还有就是包糖果的糖纸，图案漂亮、纸张华丽，人们都喜欢，尤其是女孩子。人们把自己喜欢的糖纸收藏在毛主席语录本之中。
有钱没钱回家过年，有钱没钱也得过年，这是人们朴素的情结。有的时候形式比内容更有意义，更有意思。当时过年就是这样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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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8-2-17 11:50:4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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